西蒙·詹金斯说,中国教育只是擅长制造机器人;博航特学校的学生罗伊斯同样说道,听中国老师讲课基本是“机器人模式”:“我习惯于在课堂上发表自己的见解,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并且经常以团队的方式来提高自己的知识和技能,而且大量时间在做实验。但是在‘中国实验班’中,唯一令我感到我在学习的就是如何快速记笔记以及听老师给我们讲课。”
显而易见,中国教师在英国依旧照搬中国课堂模式,无视学生的差异,采取灌输教学方式。当这种试图取消差异的中式教学,遭遇尊重差异的英式教学,必然引发师生之间的摩擦冲突。英式教学在于培养个人兴趣,而中式教学在于成绩竞争,以课堂专制的方式来促进学生成绩的“进化”。对差异的忽视必然导致对标准的追求,对标准的追求必然刺激速度的追求。
自工业革命以来,速度的发展和对速度的改进成为社会结构的决定因素,人类从此疯狂的竞速。功利主义所催生的教育病理,不仅将学校逐步改建成为流水线工厂,更是将学生物化成加工的产品。由技术主宰的教育模式所指定的理想目标,在追求过程中必然陷入绝对理性的线性竞速。在商品化、技术化、标准化、均一化、齐一化、模式化和强迫化的应试教育模式下,学生成为理性建构的牺牲品。技术进化论让接受教育的应试学生时刻处于提速状态,提速的狂热让学习的加速度反过来对自身进行暴力统治,删除空间与时间、人以及思考,用制度和秩序来摧残肉体,熄灭生活的欲望和压制生命的本能,通过繁忙的生产抛弃生命的本真,最大限度地消除个体的差异,以接近神话的巅峰。在保罗・维利里奥看来,绝对追求速度等于法西斯主义,被剥夺了个体辨识和身份认同的战士们,不过是藏骨堂前的寿衣罢了。
为达到分数指标的最佳成果,产品必须在恐惧之下进行改造,祛除人格与尊严,消除技术之外的可能性,产品生产的过程是工厂的战争状态,对分数进行追赶的应试教育在异化的教育观之下,学校必然时刻出于备战状态,各家中学的激情动员便是宣战的表现。然而,激情动员只是参战的标志,入学的时刻便是宣战的开始。从前的城墙是对战争进行减速的防御,而如今的城墙是对内部加速的疯狂,衡水中学的铁窗教育就是内部疯狂的鲜明写照。
对分数指数的追赶让学生删除了自身,为确保理性的权威和秩序的严谨,感性与欲望被制度所钳制,教学课堂也随之成为彻头彻尾的专制机器、生产机器、理性机器。这种删除自身的教育模式必然造就虚假的人格,也远离真理与自由,在去生活化的秩序里失去人之为人的真正意义,创造力的潜能只能在规训机器的严厉管制之下进行内耗,丧失肉体的自由和精神的独立。应试成功的绝对目标导致教学程序的绝对复制。教师对课堂的目标只在于对分数的追求,课堂内容最终沦为标准答案的机械复制,整个教育过程不过是内容灌输的技术复制。
从学生到家长,在道德规训的教育之下,与“狱卒”形成共舞的局面,通过自身的毁灭来完成速度的追求和分数的追赶,在技术复制的理性宰制之下形成赶死的美学:加速度就是学生、家长和学校共同的所需所想。在这种加速度所创设的绝对论、信号论和控制论的学校环境里,从身体到思想都被技术重构,掏空了全部的想象,进入最平庸的现实之中,如同活在无菌的冷冻室。这种完全程序化的加速生活,对学生进行重新编码,如同卡夫卡笔下那种按照功能对人的绝对指数的计算:公务员的年龄是一种死亡文化的年龄。